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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雞毛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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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對了, 你姐拍了封電報來, 說自己來的時候想把王紅兵也帶上。我沒見過王紅兵的人,小陳同志你跟我說說, 那人咋樣?”

火墻生起來, 聶博釗的辦公室, 也就是小臥室也就一片暖和了。

“我姐夫呀,人好著呢, 也是個高中畢業生, 原來在水利水電所上班的,不過因為他有個姑媽解放前跑臺灣了,於是就給打成了走資派,唉呀, 等到將來改革開放呀,他會重回水電廠, 作廠長。”

“啥叫改革開放?”

陳麗娜白了聶博釗一眼:“等你相信我是你的小公主了以後,我才能告訴你改革開放是個啥。”

“你不說我大概也懂, 是一種政策的改革和轉變吧, 屬於宏觀調控,大方向的大政策。”好吧,他果然懂。

外面叮嚀嚀的一陣響聲,孩子們一看, 是郵遞員來了, 立刻就圍了上去。

聶博釗還在出火墻了, 陳麗娜於是揩了雙手就走了出來:“小王同志, 有我家信嗎?”

“五根雞毛的雞毛信,聶工指定要要,從烏魯寄來的,不過,這信得他親自簽收。”

就算在現在的年月,有上級領導的批準,像聶博釗這樣的人,每個月是必須要閱讀定量的歐美雜志期刊,了解全球科技走向的。

但是,這些東西除了他,就連阿書記和王總工這些人也看不得,畢竟資本主義的餘孽,可不是誰都能吸收的。

所以,這東西當然也不能給他家屬。

聶博釗趕忙就出來了,簽收了文件,問了幾句路上好不好走,白楊河上的橋修好了沒有,是不是繞了幾大圈才來的。再還問了問,他手上那凍瘡要不要上點藥,假意關懷了一下。

郵遞員小王笑著說了幾句,騎著自行車又走了。

大信封裏鼓鼓囊囊的,似乎有幾大盒子的東西。

陳麗娜並不好奇,但奇怪的是,聶博釗把東西遞給了她,還鄭重其事的說:“收進小庫房裏去,千萬不要讓孩子們看到。”

“啥東西這麽重要,為啥不能讓孩子們看,吃的嗎,還是糖?”陳麗娜好奇的當眾就要拆了。

陳甜甜先跑了過來:“阿姨,有糖吃嗎?”

現在的孩子,最饞的大概就是糖果了。

陳麗娜抽開一看,連忙說:“不是糖,是藥,阿姨的藥。”

“不信,我要看。”

小甜甜踮腳一看,褐色牛皮紙的小包包,她耶的一聲,說:“阿姨你不懂,這不是藥,這是氣球。”

聶博釗頓時臉就紅了:“叫你收起來,要叫孩子們瞧見了,又該拿去吹氣球了。”

果然,陳甜甜從陳麗娜手裏叼了一只,非常熟練的拆開,立刻就開始喊:“大蛋,狗蛋,快來吹氣球呀,咱們看看誰吹的更大。”

這是桂林乳膠廠生產的避孕套,外面的盒子上不畫了兩個穿泳裝的男女,裏面兩枚避孕套,牛皮紙的包裝後面寫著:用完之後,先清洗幹凈,再撲上滑石粉保存,每只可用數次。

另有一小行的備註:每次用之前,宜先吹氣,檢查有無漏氣。

幾個孩子顯然非常的熟練,搶過一只,一人一口氣的就開始吹了,轉眼之間吹成個大氣球,線繩子一紮,滿屋子的撲來打去。

陳麗娜剛來的時候,經常見基地的孩子們玩這種汽球,她一開始還以為孩子們玩的是農村過年時殺豬,殺出來的豬尿泡,好吧,現在總算明白了,合著,父母的避孕套,全給孩子們拿來吹氣球玩了。

她從小庫房裏拿了一大把的糖出來,才算把這兩只避孕套給換回來了。

“我的媽呀老聶同志,人郵遞員手上凍瘡腫的那麽大,你就為了這個,害人家大周末的還要送信?”

“要辦事,總得準備周全嘛。”聶博釗說。

見陳麗娜要走,他忽而就語粗了,他個頭高大,轉身一擋,到底比四十多歲的時候更年青,藏藍色的襯衣掖在褲子裏,皮帶一紮,這身材可真是。

指著火墻,他說:“咋樣,這火墻都生起來了,咱們又是夫妻,小陳同志,今夜咱們得睡這屋。”

陳麗娜噗嗤就笑了,好吧,她終於知道聶博釗今天為啥非得冒著煤不夠燃的風險,再起一面火墻了。

卻原來是為了這個。

不過可惜呀,她上輩子不孕不育,其實是用不著這東西的。

不過,他這心態還是有問題呀,跟她結婚了,想辦事兒,還不想生孩子,這思想,問題太嚴重了點兒。

“你不怕孩子們夜裏踢被子?”

“完事了我立馬過去,你睡這屋,你放心,我半夜會過來給你添煤的,保證不叫火熄了。”

“你這可是在違背你的初衷,畢竟你都還在回疑我的來路了。”

突然之間,她整個人就變了,兩只眼眸亮晶晶的,唇也格外的豐潤,本就皮膚白嫩,晚上荼了雪花膏,燈一照,格外的細膩。

“我大概沒有那棵杏樹經驗豐富,但我自信能分得清公私,既然結婚了,該走的程序總還是要走的。”聶博釗說。

“嗯,你還想著,沒有什麽狗屁的杏樹,也沒有什麽前世的聶博釗,說不定我豐富的經驗,就是來自於我表哥聶國柱。”

“陳麗娜,你這是小人之心,我壓根兒沒那麽想過。”

“沒想過也不行,我只答應了和你扯證過日子,幫你養孩子,可沒想這麽早就跟你在一起。”

“不睡一起,那咱們結的這叫什麽婚?”聶博釗不明白了。

“我是個有追求的人,沒有愛情,就沒有性生活,至於結婚,那是因為我這個臭老九想躲革命,而你又想要人給你養孩子,我也就拿腦子壞了騙了你一下下,你可是瞞著跟母老虎似的丈母娘和這麽艱苦的條件就把我給哄來的,這兩方面你可得搞清楚了。”

聶博釗想了半天,追著問了句:“咱們現在沒愛情?”

“你和你上輩子,可還差的遠著呢。”陳麗娜意味深長的搖頭。

要讓聶博釗相信有上輩子,就等於是讓他相信,自己有倆兒子將來得作黑社會,他怎麽可能相信?

好吧,這天晚上,可以重覆循環利用的避孕套終究沒有發揮它的威力,靜靜躺在庫房的雜物裏了。

早上起來,聶衛民很不高興。

當然了,又是面湯,八五粉蒸的饃,孩子們嘴刁,吃慣了好的,飯裏沒油氣就吃不下去,有一口沒一口的咬著饃,脖子耷拉著。

陳麗娜做飯費油,家裏那一桶子清油已經吃完了。要不然,面湯裏有點兒油意,味道也比現在好一點兒,聶博釗給慣刁了嘴,也不想吃這八五粉的饃,就說:“小陳同志,咱們就不能換個口味?”

陳麗娜白了他一眼:“一桶清油你知道黑市上多少錢嗎?”

“多少?”

“三十塊,還是葵花籽和花生的調和油,味道並不好。”

“我不是把這個月的工資,稿費,加班費全給了你,你隨便花唄,這有啥,衛民那棉衣不能就這樣穿著,得罩件大罩衣在外頭吧,三蛋兒那件罩衣也顯小了,得想辦法給他再作一件?”

看嘛,有錢就是大爺,坐在那兒,聶博釗就跟黃世仁似的指點起了江山。

好像只要自己一張嘴,那些東西它生著腿兒,源源不斷就能走進家門似的。

“那我也得有地兒買啊,我唯一信任的哈薩克倒爺那兒可沒有清油。作罩衣也不能普通的棉布,得是那種蘇國產的防風布,就這,我還是跟人打聽的呢,要真想買,我就得出基地,一出基地,萬一有治安員查崗,問我的成分,不又是麻煩。”

她還是挺明白的,在家裏口無遮攔,那是因為她知道聶博釗的老底兒,知道自己再怎麽說他欺負他,他也就自己抓狂,不會把她供出去。

出了門可就不一樣了,風聲鶴唳的年代,她要在不熟悉的人跟前說一句錯話,命都要丟。

聶衛民說:“劉小紅家也有東西賣,他媽媽滿基地的打問著呢,誰有想要好東西的,只管問她就行了。”

“劉小紅的媽不是沒了,啥時候又新來個媽?”陳麗娜和聶博釗都驚了。

聶衛民舔巴著湯,搖著圓圓的腦袋,就說:“是新來了個,還是我家個小姨了,會給我給糖的那種。”

“我就說嘛,你這兒子原來不和劉小剛玩,最近兩天肯招待劉小剛了,原來是因為這個,小聶同志,你告訴我,她是誰啊?”陳麗娜又說。

“我小愛姨。”聶衛民說。

“孫小愛?那不是嫁了個軍官,軍官犧牲了,好歹也是烈士軍屬,她咋會看得上劉漢?”聶博釗很吃驚。

劉小紅的爸爸,卡車司機,常年開卡車的人,抽煙喝酒,隨地吐痰,還總愛打孩子,當然,還總愛嫖,聶博釗每次坐他的車都得屏住呼吸,很討厭那個人。

而漳縣孫家集體遷過來的那戶人,因為孫轉男的影響,閨女們嫁人,全要嫁有前途,有事業的好青年,就孫轉男幾個親妹,堂妹的丈夫,也全是孫轉男自己介紹的。

從礦區人事科的幹部,到農場的廠長,再到駐邊防的幹部,女婿沒一個差勁兒的。

聽說孫小愛嫁給了劉漢,聶博釗簡直有點不敢相信。

“行了,你想辦法給咱們打問點兒清油,那羊油我是真吃不下去,我可是個胃裏裝著一半鐵屑的漢人,不是裝了一半羊毛的哈族,小陳,麻煩你了啊。”在生活上,聶博釗現在完全依賴陳麗娜。

說實話,他的思想也不是沒有鬥爭過,萬一這閨女要真是個蘇修,或者說英美國家派來的秘密間諜該怎麽辦。

不過,等她姐也來了,她就得在這兒紮根。

她想策反他,笑話,他還想策反她呢!

陳麗娜見他也沒吃什麽就要走,又給喚住了:“哎你等等,我給你個東西,拿了再走。”

“啥東西?我們可以吃嗎?還有氣球,給氣球來吹嘛媽媽。”仨兄弟見陳麗娜在開小庫房的門,立刻就跳起來了。

糖就在那裏邊鎖著呢,氣球也在裏面鎖著呢,她要開了門,總得要點兒好東西嘛。

“咖啡,這一罐怕不便宜吧?”聶博釗見是一罐咖啡,直接給驚呆了。

陳麗娜又白了他一眼:“是啊,你一月就給我七十塊,還想吃香的喝辣的,我還攢錢給你買咖啡呢,一罐三十塊,我私自扣下來的錢,買成這玩藝兒了。就問你,羞愧嗎,慚愧不?”

慚愧,聶博釗是真慚愧。

他一直都以為,她跟老岳母一樣,拿著生活費不給孩子們吃喝,是想攢著也送給自己娘家呢。

當然,喝這東西,那是資本主義的浮誇作風未死,要叫領導瞧見,是要給嚴厲批評的。

但聶博釗一天呆在實驗室裏,高強度的工作,很多時候,還非得有一杯這東西不可。

想了想,把咖啡灌進個給三蛋兒買的,中藥瓶子裏,聶博釗揣著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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